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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记素来只卖新鲜出炉的热乎糕点。
这桃花酥,恰恰是后娘最喜食的糕点。
温雪菱垂着眸,没有拿糕点,也没有拆穿他的谎言。
慕青鱼眼里闪过欣慰,夸他道,“礼儿长大了,两年前还是贪睡的性子,如今倒是能起早买糕点了。”
不敢看娘亲眼睛,温谨礼略有心虚。
“兄长何时带我和娘亲回府?”
温雪菱看透他虚伪,盯着他闪躲的眼睛,等他回答。
谁知他却笑着说,“娘亲,我已在附近给你们准备了一处幽静的院子。”
她蹙眉:“兄长这是何意?”
“菱儿,爹爹清廉谏言,树敌无数,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,你和娘亲手无缚鸡之力,被人盯上可如何是好?
况且,大哥征战在外归期未定,二哥三哥也不在,我也要进宫伴读,你们在府中实在是不安全。”
他以为她们还不知道渣爹再娶之事,想方设法要替渣爹瞒下来。
温雪菱眼神一冷,就被温谨礼拉出了屋子。
“菱儿,昨夜你见到我的地方,并非爹爹的府邸,只是我们登门参宴,此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娘亲。”
如此虚假愚昧之话,他也说得出口,这两年他脑子浸猪笼了吧。
她盯着他的眼睛,柔声道,“哥哥,养在外面的女人是外室,可娘亲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,不是吗?”
“你这小傻子,在胡说什么!”
温谨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,脸色极差。
这个四哥,果然还想给渣爹打掩护。
温雪菱戳穿道:“莫不是......府中有了其他的妾室?”
“闭嘴!
什么妾室不妾室,你一个女儿家说话怎如此粗鄙!”
见他如此维护后娘,温雪菱质问,“哥哥,家中既无妾室,我和娘亲也不惧危险,为何不能入府呢?”
“反正就是不行。”
他不敢说出真正的缘由,连带声音也带着解释不清的羞恼。
二人争执之时,身后传来一道声音。
兄妹俩的心猛地揪起。
即便前世见过,但此刻还是陌生。
温雪菱还未记事时,渣爹温敬书便已经被新帝召回京城,此后再未归来。
整个客栈一片寂静。
客栈被丞相府的府兵围了起来。
温雪菱瞥了眼他被包扎的手。
他也在打量她,但眼角眉梢并无温情,仿佛她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,温敬书冷淡道,“你是菱儿?”
不想喊他爹,也不想喊他父亲。
但她知道,若要继续后面的事情,必然要克服。
她暂且点头回应。
看到渣爹出现,原本心里没底气的温谨礼,猛地松了一口气,恭敬喊道,“父亲,您来了,她就是小妹——温雪菱。”
这丫头身子僵硬,胆子太小,小门做派,无法和安安相提并论。
温敬书眸底掠过失望,对儿子说道,“礼儿,你带菱儿去外面逛逛。”
温雪菱掷地有声:“我不去。”
她不会让娘亲独自面对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。
刚见面就反驳他,说话不知轻重,毫无长幼尊卑,温敬书对这个女儿的印象更差了。
温谨礼面露不悦,拽她手腕往楼梯走。
“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,父亲有话要和娘亲讲,你在这儿只会碍眼。”
今早为了来见她们,他都没有来得及和母亲、安安一同用早膳,此时肚子正空,她还在父亲面前闹脾气,实在是没大没小。
在乡野长大的女儿家,果然无法和温柔可人的安安相比。
他现在还是更喜欢那个妹妹一些。
温雪菱眸中闪过讥讽,父子俩还真是一个德行,都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。
她是来算计他们,不是被他们算计的。
温雪菱甩开蠢兄的手,直直迎上渣爹不悦的目光,坦然又无畏。
“我自记事起,就从未见过你。”
“......但我看完了你留在家中的满屋子书籍,临摹过你所有的字帖。”
温敬书神情一顿。
他留在花溪县的书籍没有千本,也有百本,她竟说全部看完了,这孩子莫不是为了引起他注意,在说大话吧?
“听娘亲说,你很欢喜我的出生,常抱我阅书,可我都把那些书背得滚瓜烂熟,学堂老师都夸我聪慧,你为何始终不回来看我?”
她故作失落低下头,眼底结霜,装出女儿未得父亲喜爱的惆怅与难过。
“今日见到我,你也并无欢喜之意。”
再次抬头时,泪水聚在眸中倔强不肯落下,“爹爹,你已不喜我这个女儿了,是吗?”
她把女儿思念父亲的姿态做足。
听到她话里的质问,温敬书疏离淡漠的脸上划过一道迟疑,语气稍缓道,“菱儿,爹爹并非不喜你。”
“爹爹只是十多年未曾见你,有些不适应。”
《重生后,我携娘亲杀疯九州称皇温雪菱闻人裔》精彩片段
姚记素来只卖新鲜出炉的热乎糕点。
这桃花酥,恰恰是后娘最喜食的糕点。
温雪菱垂着眸,没有拿糕点,也没有拆穿他的谎言。
慕青鱼眼里闪过欣慰,夸他道,“礼儿长大了,两年前还是贪睡的性子,如今倒是能起早买糕点了。”
不敢看娘亲眼睛,温谨礼略有心虚。
“兄长何时带我和娘亲回府?”
温雪菱看透他虚伪,盯着他闪躲的眼睛,等他回答。
谁知他却笑着说,“娘亲,我已在附近给你们准备了一处幽静的院子。”
她蹙眉:“兄长这是何意?”
“菱儿,爹爹清廉谏言,树敌无数,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,你和娘亲手无缚鸡之力,被人盯上可如何是好?
况且,大哥征战在外归期未定,二哥三哥也不在,我也要进宫伴读,你们在府中实在是不安全。”
他以为她们还不知道渣爹再娶之事,想方设法要替渣爹瞒下来。
温雪菱眼神一冷,就被温谨礼拉出了屋子。
“菱儿,昨夜你见到我的地方,并非爹爹的府邸,只是我们登门参宴,此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娘亲。”
如此虚假愚昧之话,他也说得出口,这两年他脑子浸猪笼了吧。
她盯着他的眼睛,柔声道,“哥哥,养在外面的女人是外室,可娘亲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,不是吗?”
“你这小傻子,在胡说什么!”
温谨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,脸色极差。
这个四哥,果然还想给渣爹打掩护。
温雪菱戳穿道:“莫不是......府中有了其他的妾室?”
“闭嘴!
什么妾室不妾室,你一个女儿家说话怎如此粗鄙!”
见他如此维护后娘,温雪菱质问,“哥哥,家中既无妾室,我和娘亲也不惧危险,为何不能入府呢?”
“反正就是不行。”
他不敢说出真正的缘由,连带声音也带着解释不清的羞恼。
二人争执之时,身后传来一道声音。
兄妹俩的心猛地揪起。
即便前世见过,但此刻还是陌生。
温雪菱还未记事时,渣爹温敬书便已经被新帝召回京城,此后再未归来。
整个客栈一片寂静。
客栈被丞相府的府兵围了起来。
温雪菱瞥了眼他被包扎的手。
他也在打量她,但眼角眉梢并无温情,仿佛她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,温敬书冷淡道,“你是菱儿?”
不想喊他爹,也不想喊他父亲。
但她知道,若要继续后面的事情,必然要克服。
她暂且点头回应。
看到渣爹出现,原本心里没底气的温谨礼,猛地松了一口气,恭敬喊道,“父亲,您来了,她就是小妹——温雪菱。”
这丫头身子僵硬,胆子太小,小门做派,无法和安安相提并论。
温敬书眸底掠过失望,对儿子说道,“礼儿,你带菱儿去外面逛逛。”
温雪菱掷地有声:“我不去。”
她不会让娘亲独自面对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。
刚见面就反驳他,说话不知轻重,毫无长幼尊卑,温敬书对这个女儿的印象更差了。
温谨礼面露不悦,拽她手腕往楼梯走。
“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,父亲有话要和娘亲讲,你在这儿只会碍眼。”
今早为了来见她们,他都没有来得及和母亲、安安一同用早膳,此时肚子正空,她还在父亲面前闹脾气,实在是没大没小。
在乡野长大的女儿家,果然无法和温柔可人的安安相比。
他现在还是更喜欢那个妹妹一些。
温雪菱眸中闪过讥讽,父子俩还真是一个德行,都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。
她是来算计他们,不是被他们算计的。
温雪菱甩开蠢兄的手,直直迎上渣爹不悦的目光,坦然又无畏。
“我自记事起,就从未见过你。”
“......但我看完了你留在家中的满屋子书籍,临摹过你所有的字帖。”
温敬书神情一顿。
他留在花溪县的书籍没有千本,也有百本,她竟说全部看完了,这孩子莫不是为了引起他注意,在说大话吧?
“听娘亲说,你很欢喜我的出生,常抱我阅书,可我都把那些书背得滚瓜烂熟,学堂老师都夸我聪慧,你为何始终不回来看我?”
她故作失落低下头,眼底结霜,装出女儿未得父亲喜爱的惆怅与难过。
“今日见到我,你也并无欢喜之意。”
再次抬头时,泪水聚在眸中倔强不肯落下,“爹爹,你已不喜我这个女儿了,是吗?”
她把女儿思念父亲的姿态做足。
听到她话里的质问,温敬书疏离淡漠的脸上划过一道迟疑,语气稍缓道,“菱儿,爹爹并非不喜你。”
“爹爹只是十多年未曾见你,有些不适应。”
两月后,京城。
隔着前世的七年,温雪菱再次站在丞相府外。
上辈子,她以为进了这扇门,便可以与爹爹、哥哥们团聚,殊不知是将她推入无尽痛苦的深渊。
而今夜,是后娘生辰,渣爹为她风光大办,宾客络绎不绝。
门口围了一群抢喜银的百姓。
她站在人群里,看着正在为后娘庆生忙碌的俊朗少年,他上辈子那些话在耳畔回响。
“娘都死了要什么原配虚名?
分明是你妒忌安安丞相府嫡女身份!”
“后娘也是娘,你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!”
少年满面喜色,那双与娘亲十成相似的眸子,在看到温雪菱之时,迸发的不是两年未见的欣喜,而是震惊后的蹙眉。
此人正是她的四哥,温谨礼。
温雪菱将他皱眉的表情,尽收眼底,勾了勾唇。
真刺眼。
原来四哥的心,这么早就偏了。
没关系,过会儿他们就要丢人了。
温谨礼不耐烦挥手,叫来了书童。
“姑娘,我们家少爷让我带你去后门。”
温雪菱没理会书童,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菱儿——”熟悉又陌生的声音,隔了前世今生,在她心头重重刻下血痕。
温雪菱停下脚步,还未转身,就被温谨礼用力拽到了旁边巷子。
好似......她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。
温谨礼警惕四周,语气生硬道,“你怎么能找到这里?”
她仰头扬起不达眼底的笑意,“我来找你们呀,兄长不欢迎我吗?”
他嫌弃睨了眼她的粗布麻衣,又拉着她往里面走了走,皱眉道,“娘亲呢?”
“在客栈。”
“需要我现在过去请娘亲过来吗?
她很想......”温谨礼急声拒绝:“不行!
现在不行!”
她收起嘴角的弧度,他竟如此抗拒。
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冷硬,温谨礼忙开口找补,“等明日一早,我亲自去接你们。”
突然间,巷子口传来一声呼唤。
是温锦安的声音。
少年脸上掠过担忧,招来守在巷子口的书童,“把她送回去,别让任何人看见。”
温雪菱望向他着急奔向温锦安的背影,如此熟悉,和前世重叠。
巷子口,温锦安衣着华贵,满头珠钗,身侧跟着众多婢女和护卫。
看到温谨礼,她嘟嘴埋怨道,“四哥哥,你去哪儿了,安安找了你好久呢。”
“今日讨喜的乞儿多,哥哥怕扰了母亲清净,便走远了些。”
“夜里风凉,你身子单薄,哥哥送你回府。”
他余光瞥向后巷,声音压得很低,生怕被温雪菱听到这些话。
“姑娘,我送你回客栈......人呢?”
书童没找到人,也不再找。
“罢了,不过就是个女乞儿,想来也不重要。”
循着前世记忆,温雪菱来到丞相府后院假山高处,冷冷看着前厅和睦融融的盛况。
被围在中间的后娘,脸上尽是笑意。
她的渣爹和祖母,还有方才丢下她独自回府的四哥,全都围在她身边。
“母亲,大哥杀海寇无法赶回来,特托我送上东海珍珠做贺礼,愿母亲年年岁岁,美貌照旧。”
“您冬日惧寒,三哥重金寻来锦衣狐裘,只盼母亲今年不再畏冷。”
“我为母亲准备了西域暖手石。”
温雪菱和四位兄长朝夕相处了十余年,从未见过他们如此用心准备生辰礼。
后娘难掩嘴角笑意,“你们有心了,老二老三还没回来吗?”
“二哥去了扶黎国的断头山,那边有一株上千年的老山参,他说要采了来给母亲炖汤补身子,本该今日归来,但扶黎国出现了暴乱,三哥带着商队去接二哥了。”
温雪菱周身笼罩着彻骨寒意。
二哥和三哥是双生子,三哥身子骨壮实,但二哥一直是病秧子。
是娘亲日夜给他调理身体,背着他三跪九叩登上了圣山,硬生生磕坏一双腿才求得医圣救他。
断头山,一个连瘴气都有剧毒的地方,他却为了这个后娘进去采山参!
四兄弟的贺礼,令后娘脸上添光,引来众人羡慕。
温锦安撒娇道,“四哥哥,你们偏心,送给母亲的生辰礼如此珍贵暖心,我不管,今年我生辰,你们也得给我准备不输于这些的贺礼。”
“好好好,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要给我们的好妹妹。”
温谨礼语气充满了对她的宠溺。
温雪菱眸中冷意更甚。
娘亲生辰时,他们别说赶回来送一碗长寿面,连他们庆贺生辰的书信都不曾收到。
难道这个女人为他们做的事,能抵得过生养之恩?
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,温谨礼打开了锦缎盒子。
他取出东海珍珠和月光石分别置于掌心,静待宾客们的赞美。
只是嘴角的得意还未扬起,一支利箭倏然破空而至。
月光石被射落在地,裂成两半。
东海珍珠也随之落地,被惊慌失措的宾客们践踏。
“有刺客!”
温雪菱眯起眼睛,不慌不忙,盯着侍从手里的锦衣狐裘,一箭将它射穿并钉在了柱子上。
惊慌下,有人打翻了柱子旁的烛火。
狐裘瞬间燃起大火,侍从们赶紧取水,奈何火是灭了,这件锦衣狐裘也毁了。
生辰宴乱成一团。
温敬书站在了后娘面前,手以保护之姿搭在后娘的肩膀上。
“来人!
送夫人离开!”
温雪菱嘴角勾起冷笑,再度拉开手中弓弩,最后一箭直冲他而去。
箭矢以极快速度穿透了渣爹的掌心,在要射中后娘肩膀那刻,他用力推了她一把避开。
她听到了四哥的惊呼,继妹的哭声......温雪菱冷眼旁观前庭的慌乱,她和娘亲不好过,他们凭什么过好日子?
前世,两条命。
她会让他们今生在痛苦中加倍偿还。
这只手......便是定金。
接下来,才是开始。
前厅传来温谨礼的怒吼:“来人!
抓刺客——”宾客们四散而逃,生辰宴狼藉一片。
从假山上转身一跃,无人知晓温雪菱曾来过。
温谨礼自认为已经妥协很多了。
她不就是想要多一些补偿么,他会在父亲面前替她多说好话,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今日之事,不会影响安安的名声。
温雪菱眼神清亮,一字一顿道,“你、做、梦。”
温谨礼恼羞成怒,低声呵斥,“菱儿,她是你妹妹啊!
你这个做姐姐的,怎能如此狠心?”
姐姐?
呵!
他可真会给妾生女添光。
“那你敢和她说明我的身份吗?
你敢吗?”
“你不敢。”
温雪菱当面戳穿他的虚假。
听到她的语气,温谨礼心生厌恶,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要逼他,没有一点儿安安的贴心。
他冷下脸,对护卫命令道:“把她抓起来。”
看穿他要做的事情,温雪菱没有挣扎,他果然和上辈子一样德性。
温谨礼铁了心要她替罪。
听到他要温雪菱顶替的计划,温锦安嘴角上扬。
在他视线过来之际,她用手帕掩唇,装出一副对温谨礼行为很感动的样子。
她讶异温雪菱容貌之出众,隐隐还有些熟悉,更有妒忌缠绕。
对上那双黑色杏眸,她心虚撇开了脸,心知肚明今日这事的真相。
半晌后,江芙蕖带人赶到。
温锦安笑着迎上前道:“江姐姐,此女便是方才偷摸潜逃之人,被我和哥哥捉了起来,现在交由你处置吧。”
匆匆跟来的程昱庭见她没事,松了一口气,目光落在温雪菱身上,被她容貌惊艳。
他接收到温锦安目光,赶紧道,“芙蕖,她便是在亭中企图色诱我的女子。”
“但我心中只有与你的婚约,绝不会做出私会这等轻浮低贱的行为,你千万要信我!”
程昱庭惯会甜言蜜语哄骗,实则胸无点墨,是个只图享乐的草包,还没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,把温锦安也骂了进去。
她们一唱一和,把脏水泼到了温雪菱身上,若是别人,恐怕早就慌了心神。
温雪菱不动声色对上江芙蕖思索的目光。
恍惚间,江芙蕖冷静下来,笃定道,“不是她。”
温锦安急声追问道:“不是她,还能是谁,我和哥哥都直接逮住她了,江姐姐可是看花了眼?”
闻言,江芙蕖意味深长盯着她,温锦安却不敢与她对视。
在其他人缄默不言时,只有温雪菱读懂了她眼底意思,无声扯了扯嘴角。
只要不瞎,都知道亭子里的人是谁,但大家一致选择了沉默。
权势真的是个好东西,她们明知私会之人是谁,也不能直接点出来。
但是江芙蕖笑了一声,打破梅林寂静。
“亭中女子身高四尺五寸,藕粉色罗裙,十字髻,腰间有铃铛声......”她这话一出,温锦安眼神立马慌了,悄悄挪动身体,躲在了温谨礼身后。
偏偏此时有风吹过,她腰间铃铛晃动出声响,周遭顿时陷入了更静的沉默。
贵女们发觉自己见证了今日这件丑闻,纷纷借口赏梅,去了梅林其他地方。
如今的丞相,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。
总归是别人的家事,她们就不掺和了。
出了如此糟心的事,温锦安早就无心赏梅,连忙寻了个由头红着脸匆匆离开。
温谨礼担心她会心情不好,立马快步跟上。
走过温雪菱身边时,瞪了她一眼。
都是因为她,才会害安安失了赏梅的心思,真是个扫兴的人。
程昱庭自知丢了脸,也无意逗留。
四周陷入了安静。
温雪菱背过身,手腕灵活一转,细绳瞬间掉落,但还是留下了一圈红痕。
江芙蕖笃定道:“那纸团是你给我的吧。”
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,没有否认。
看在江芙蕖前世曾为衣不蔽体的她,披过一次外袍的份上,温雪菱提醒她道,“程昱庭不是良人。”
她刚转身,身后传来江芙蕖的声音。
“我知你是真心提点我,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,可来江府寻我。”
回头对上这位大理寺卿独女的目光,温雪菱点头。
方才一切所为,要的就是她这句话。
-温雪菱加快步伐,赶到了前世太后出事之地!
这还要多亏爱炫耀的温锦安,前世屡次提起救太后的细节,才能让她这么快找到地方。
一切都在和前世重合。
只不过这次,救太后的人终于变成了温雪菱。
她将那颗珍药给太后服下,对方身体很快出现好转。
太后脸上一块块风团,温雪菱并不陌生,因为她身上也有。
有次在奴城地牢发作,她从教她制作火药的人口中得知,这种症状叫过敏。
温雪菱语气焦急道,“老夫人现在不能吹风,快,抬轿子来,送老夫人离开梅林。”
跟在太后身边的两个老嬷嬷,对视一眼,赶紧让人抬来轿子,回到了山顶的福安寺。
太医早已等候在后院。
太后不是初次出现这种症状,严重时曾引起呼气困难,在宫中调理了半年方才见效。
但迟迟寻不到病因。
这次是太后恢复最快的一次。
她身上风团退下去后,让人把温雪菱请到了屋内。
隔着一扇屏风,太后问她,“你怎会知晓此症?”
温雪菱知道,太后这是已经怀疑起她。
虽说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,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。
她看了一眼守在屋门口的老嬷嬷,撩起袖子说道,“因为......我也有这种症状。”
白皙的手臂上,一块块粉色的风团,格外引人注目。
老嬷嬷走近查看后,冲屏风后面的另一位老嬷嬷,点了点头。
“我曾遇到了一位游历的神医,她说此症名为过敏,会在接触某些特定事物时出现。”
“有人对花粉过敏,有人对某种吃食过敏,不同体质,症状也会有所不同。”
“而我便是对梅花过敏。”
太后并没有因此全信她的话,反问道,“既知对梅花过敏,你为何还要来梅林?”
温雪菱看着屏风道:“试药。”
“大胆!
你竟敢给我们主子用......”老嬷嬷话未说完,就被屏风后的人制止。
能走到太后这个位置的人,怎会没有脑子。
她笑着道,“你给我服用的药,不是你要试的吧。”
温雪菱解释了给她服用的药,是神医给的救命药。
世间仅此一颗。
这话并不假,她娘亲一共也就炼出了三颗,给太后的那颗是最后一颗。
“你可知我身份?”
“救您时不知,但眼下明白,您身份尊贵,冒昧用药,是我忧心过急,还望恕......见谅。”
“药被我用了,你怎么办?”
“我已制出效果相近的药......”离开屋子时,温雪菱后背都湿了。
虽有前世记忆在,但面对太后这样地位的人,她还是会害怕说错话,掉脑袋。
好在一切顺利。
屋内,太后手执佛珠,扬唇微笑。
“这丫头分明已经猜到哀家身份,还能如此镇定,也难怪温丞相要把女儿藏在府中十多年,和定安侯府的嫡子倒也般配。”
他几乎是怒吼出这句话。
温雪菱没有说话,只是深深地看着他。
不管是前世,还是今生,她这位兄长都没有变,只要遇上和温锦安相关的事情,他永远无条件偏袒这位继妹。
“你、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?”
温谨礼被她看得心里有点慌,她欺负安安在先,他只是为没什么心眼的安安,讨回公道罢了。
不想与他多费口舌,她指尖微动,温谨礼瞬间失去所有力气。
他单手撑地才没有跪在地上,抬头怒瞪她的眼睛,“温雪菱,你对我做了什么!”
她居高临下看着愤怒的温谨礼,“回去多吃点猪脑。”
温谨礼:“?”
暖香园内听不到外面的动静。
慕青鱼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就在门口,宁愿在马车里等妹妹,也不愿意进门看她。
暖香园后院有一处温泉,很适合调养她娘亲的身子,此地原本是梁将军为他小青梅准备休养的宅子,可惜佳人早逝。
是夜。
温雪菱和慕青鱼一同在泉水里泡着。
她看到娘亲肤若凝脂的后背,有一道道陈年旧伤,这些和娘亲失去记忆的前半生有关系。
“娘亲,你这些伤......”邻居说,渣爹是在花溪县河边捡到的娘亲,当时人已经高烧昏迷。
就连村医都说娘亲必死无疑,可她还是熬了过来,只是失去所有记忆。
慕青鱼温柔安慰她:“旧伤,已经不疼了。”
她看穿女儿眼底的担忧,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,“菱儿,有时候遗忘也不是一件坏事。”
温雪菱怀疑娘亲的母家,和当年全军覆灭的谢家军有关。
倘若真是如此,那遗忘确实比记得要好。
-日子转眼就到冬日宴前夜。
温敬书被圣上召回京城,还在朝堂上屡次夸赞他教女有方,乃群臣楷模。
他得知温锦安救了太后的事情后,满心欣慰,愈发觉得她是丞相府的天降福星。
有了对比,他心里就更加嫌弃执拗一根筋的温雪菱。
回来后也不曾过问芳菲苑的事情,自然也不知芳菲院早已被烧成灰烬。
温锦安在屋内来回踱步,焦急万分。
本以为圣上只是嘉奖,不曾想会特意设下冬日宴,若是在宴会上被太后发现救她的人不是自己,那她岂不是要丢人?
她找到温谨礼,哭着说自己确实在梅林曾救过一个老妇人,还将神医二哥的药给了她。
“四哥哥,安安救的人也许只是一个普通农妇,并不是太后,事情太巧了,如今安安已认下此事,若是被太后察觉,岂不是要怪安安贪慕虚荣?”
温谨礼信了她的话。
原来如此,他就知道安安心地纯善,不会冒领功劳,果真有误会!
“你呀,就是太过心善,二哥给你那药可是娘......咳咳,可是他用了几十种稀贵药材方才炼制出来的极品良药,一颗可治百病。”
她当然知道此药珍贵,贴身携带,就是为了以防万一。
但此时,温锦安还需要他替自己善后,眼露不忍道,“药再珍贵,安安也不能见死不救呀。”
温锦安眼泪落下,“四哥哥,你说安安是不是做错了?”
他柔声安慰:“你无错,只是太过心善罢了。”
“你放心,四哥哥都安排好了,父亲那边也有我顶着,你就安心接受宫里的嘉奖!”
他都调查清楚了,太后久居慈心宫,常年礼佛,从不参与宫中宴会。
世人皆知救太后之人是丞相之女,只要太后不召见安安,圣上便不会知道真正救太后之人是温雪菱。
如此,安安便不会有事!
但是他没料到,太后身子康健后凤心大悦,竟然很想再见见胆识过人的温雪菱......冬日宴当天,跪在园中接封嘉奖的女子,竟是个未曾见过的少女!
圣上得知母后出宫参宴,龙心大悦,但时辰不长,便听到太后质问温锦安的声音。
“你是谁,真正的丞相之女呢?”
太后自然知道丞相府只有一个女儿,若眼前跪着的人是温敬书嫡女,那先前那人又是谁?
她可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,如何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。
不冲她救过自己,就冲温雪菱和她故友有五六分相似的容貌,她也愿意伸出援手帮一帮。
温敬书上扬的嘴角僵住,急忙跪下,恭敬道,“回禀太后娘娘,臣......只有安安一个女儿。”
他话音略有停顿,但转念一想,温雪菱空有倾国倾城的容颜,却心窄善妒,如何怎能和安安相比?
为今之计,先保下安安再说。
“哦?
那依丞相之意,是哀家冤枉你了?”
“臣绝无此意!”
太后端坐于上位,凤眸充满威慑力,锁定温锦安瑟瑟发抖的身子,审视道,“年纪尚幼却如此贪功,品行不端,日后恐难担侯府主母大任。”
她仅一句话便让温锦安坠入深渊,隐隐听到其他贵女对她的嘲笑。
看她落泪,温谨礼护妹心切,立马跪地道,“太后娘娘,这其中有误会。”
他将温锦安和她说的托词,娓娓道来。
御花园陷入一片沉静。
圣上很欣赏温敬书的才能,见有误会,也帮着说话道,“母后,您身子刚好,莫要动怒,待冬日宴结束,儿臣定给您个满意的处置。”
太后轻阖双目,言辞犀利道,“这冬日宴,既是为救哀家之人设下,人不到,开什么宴?”
不过半柱香的时辰,温雪菱已经坐上了宫中的马车。
她看着眼前高高耸立的宫墙,双目如潭,嘴角勾起凌厉的弧度。
围墙边,对方足尖轻点,正要离开,敏锐察觉到温雪菱的目光。
他迅速回头,与她视线交错,眼含审视。
温雪菱装作被外男吓到,脸色煞白,立马关上了窗。
男人收回冷漠目光,施展轻功离开。
屋内,温雪菱眉心紧锁。
奴城三大恶魔城主之一,他怎会出现在这?
温雪菱摇了摇头,前世奴城种种,都与今生的自己无关了。
只是,前世今日,正是温锦安获得县主机缘的日子。
当时温锦安身携神药,在福安寺救了在寺内禅修的太后,获得懿旨嘉奖。
其实,那颗药是娘亲在病秧子二哥临走时,专门为他炼制的救命神药!
那药耗费了她十多年的心血,一共才炼出了三颗。
其中两颗,二哥去往京城前已经服用,没想到他会把手中剩下那颗送给继妹。
她敛眸沉思,温锦安前世靠着这个风光无限。
温锦安拿走娘亲的药,她会拿回来。
温锦安用娘亲心血换来的机缘,她也会夺走。
凭借这个机缘,她能光明正大进入丞相府,手中的计划也可以顺利进行。
事不宜迟。
温雪菱寻了个由头出门,快马加鞭来到福安寺山脚下,正好瞧见了丞相府的马车。
温谨礼正扶着继妹下马车,眉眼间是她从未见过的宠溺。
不是说他难过到昏厥了吗?
怎么现在活蹦乱跳。
温雪菱冷笑一声,这位四哥真是虚假。
亲娘和亲妹生死未卜,今日他就有心情来陪温锦安赏花,温雪菱眸中满是讽刺。
她目光落在温锦安腰间香囊上,沉了沉,那颗药就在里面。
另一边,温谨礼也在心里恨恨想着温雪菱。
他已经查明了芳菲院中并无焦尸,这肯定是温雪菱以死相逼的伎俩,想让他和父亲妥协罢了!
若他不理会,等她没了银两,在京城寸步难行,必会求到跟前来。
到时候,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愚蠢不自知的妹妹。
温雪菱一路跟随他们,看着温锦安向温谨礼撒娇,说想要自己走走,随即带丫鬟往旁边梅林深处去。
梅林深处假山旁的亭子?
温雪菱眼神微动,她刚刚可是在亭子里看到了另一个熟人。
前世温锦安的小叔子——定安侯次子程昱庭。
温雪菱的漂亮眸子眯起,有意思。
-男子牵着温锦安的手,问道,“安安,你与我大哥的婚约何时解除?”
温锦安娇羞垂首,“庭哥哥你急什么,你且再等等,待爹爹回府,我便让母亲去提此事。”
两人在亭子里互诉相思,护卫丫鬟在附近守着。
不远处传来声响,温雪菱扭头望去,看到了大理寺卿嫡女,江芙蕖。
她是程昱庭前世的未婚妻。
最后也是家破人亡,最终在奴城牢房凄惨死去。
温雪菱眸光流转,心里顿时有了主意。
梅林有很多亭子,桌上放有文房四宝,方便世家贵女吟诗作画。
她来到一处无人的亭子,提笔写下几行字,趁着江芙蕖屏退丫鬟独自赏梅之际,将纸团丢到了她的跟前。
“谁!”
江芙蕖眼神警惕,环顾四周发现无人。
她捡起纸团一瞧,瞳孔骤缩。
江芙蕖是个聪明人,立马派心腹过去查看,然后没有声张。
而是请来一众高门贵女,往温锦安二人所在的亭子而去。
她当着众人的面伤心问道:“你们......你们两人在做什么?”
温锦安受惊,慌忙甩开程昱庭的手。
侯府护卫拦住了江芙蕖等人,程昱庭趁机让丫鬟护送她,从亭子另一侧假山离开。
早知温锦安没有胆量和脑子应对,温雪菱先一步等候在假山处。
一阵风过去,蒙汗药当即发挥了作用。
她动作利落取走香囊里的那颗救命药,换成了见血封喉的毒药。
温雪菱刚要离开,便听到温谨礼寻人的声音,还有那道冷漠的声音,“抓住她!”
温谨礼疾步来到继妹身边,扶起她关心道,“安安,醒醒。”
“咳咳,四哥哥?”
温锦安幽幽醒来,迷茫看向他,“我怎么会在这?”
他黑眸暗沉,冷声道,“那就要问问她了。”
温雪菱白纱遮面,所以并未被温谨礼认出。
她用前世在奴城学到的本领,变了嗓音,凉凉道,“与我何干?”
温谨礼:“方才我分明瞧见你,在安安身侧图谋不轨。”
她嗤笑一声,反讽道,“我还瞧见你的安安,被贵女捉奸后急匆匆逃跑呢。”
温锦安脸色苍白,委屈抓住他的衣袖,“四哥哥,这个女人,她…她污蔑安安!”
他赶忙安慰:“不怕,万事都有哥哥在。”
见两人兄妹情深,温雪菱勾起弧度,“是不是污蔑,待贵女们过来,不就知道了?”
温锦安眼底闪过慌乱,刚才那么多贵女都看到了她,若是没有替罪羊,她的名声就毁了。
她哭着说自己和程昱庭在梅林偶遇,只是聊了会,却被江芙蕖等人误会了。
“四哥哥,安安只是和庭哥哥聊了两句,并未有逾越之举,但人言可畏,若是被传出去,那我、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,不如死了算了。”
他拍了拍她肩膀,轻声哄道,“不怕,哥哥在。”
就在这时,护卫匆匆来报,“四少爷,江小姐带人过来了。”
温锦安看到与自己衣衫颜色相近的温雪菱,心里顿时有了主意。
她攥着温谨礼衣袖,边哭边说道,“若是有人与我衣衫相近,能替我......就好了......”话音落下,温谨礼猛地转头看向温雪菱,正好对上她无语的眼神。
不管这事和安安有没有关系,都不能让她受委屈。
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私会的事,安在这个女人身上。
温谨礼在心里已经做下决定,起身走近她,一把扯下了温雪菱遮面的白纱。
温谨礼愣了一下,喃喃道,“菱儿,怎么会是你......”不行!
不能让安安这么快知道菱儿的存在。
若得知他们还有亲妹妹,安安会伤心。
温谨礼拽着她的手来到假山旁,故作欣喜道,“菱儿,你没事就太好了。
你不知道哥哥昨日吓坏了,以为你和娘亲丧生火海,难过到昏厥,如今我这心口还疼呢。”
她淡淡道,“昨日昏厥,今日就能陪继妹赏梅,老天爷下凡都得夸你身子好。”
“......”他被她的话堵住了嗓子,但很快调整过来。
温谨礼继续道,“安安年纪还小,受不得委屈,一会儿你认下这事儿,事后我让父亲给你补偿。”
天灾第十年,冬。
容国奴城,护城河外雪林。
温雪菱赤脚在雪地狂奔,即便双腿已经冻到没知觉,她也没敢停下分毫。
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兵马,而她,是今日唯一的猎物。
这场噩梦,从七年前开始。
那一年,娘亲死于冬寒,温雪菱北上寻父却发现他早在京城再娶。
还育有一女,只比她小一岁。
同父同母的四个哥哥,也把她们当亲人护着,对后娘比亲娘还要亲近。
温雪菱为母不值,状告渣爹,反被四个哥哥拦住,指责她多事,认为男人三妻四妾皆属寻常,何况渣爹只另娶了一个女人而已。
容国有明令,除正妻外,男人另娶皆为妾。
那个女人占的分明是妻位!
四个哥哥认为她无理取闹,将她软禁在丞相府。
在京城月余,无人知晓丞相还有一女。
后来,温雪菱寻机逃跑,却在途中遇袭,醒来时身边躺了一陌生男子,后娘带人推门进来,诬陷她勾引其女儿未婚夫。
她的解释,无一人相信。
就连一母同胞的四个哥哥,也要她跪地认错。
她宁死不愿,继妹哭着要跳池塘。
此事闹到圣上跟前,她被发配奴城,给那三个恶冠天下的城主,做最下等的暖床奴婢。
苦熬七年。
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,是娘亲。
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,对不起娘亲的在天之灵。
但......她快坚持不下去了。
腿好疼,脚也没了知觉,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,裹不住她瘦骨嶙峋的身体。
“捉到逃奴者,重赏!”
“生死不论!”
身后传来一道极其熟悉又陌生的男音,来不及多想,她缩着身子四处奔藏。
慌不择路间,温雪菱惊恐停步,眼前是白骨堆积成山的深坑,进无可进,退无可退。
难道这就是她此生的宿命?
可她不甘心!
她还没有让那些人付出代价,恶人未死,凭什么她死?
温雪菱握紧手中火器,那人说,只要丢出去,即可炸死十丈内所有人。
刹那间,她眸光变得坚定。
哪怕生的机会渺茫,她也要拼上一拼!
她躲在树后,刚准备孤注一掷,就对上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熟悉眼眸。
他正拉弓对准她,眼底毫无温度。
温雪菱投掷火器的动作,猛然顿住。
就这片刻怔愣,破空而来的长箭已穿透她身体,力道之大,令她踉跄后退,半个身子悬空深坑之上。
她茫然低头,看着箭羽上熟稔的标识。
这是她曾经挑灯夜磨好几个月,反复改良,亲自为大哥设计的箭矢.战场杀敌,一箭足以毙命,如今却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。
眼睛如被万针戳刺,温雪菱抬头望向前方,男人正笑着回应周围人的恭贺。
“恭喜温将军成功射杀逃奴!”
“这狐裘头彩......将军可是准备送给妹妹?
听闻温小姐身子孱弱,狐裘最是保暖。”
“自然,世间所有好物都要送给我的锦安。”
男人声音透着愉悦。
世间所有声音,在此刻豁然静止。
温锦安,她同父异母的继妹,也是害她陷此困境的罪魁祸首之一。
寒风吹起她散于两侧的长发,露出可怖面容,以及两颊奴印,形容枯槁似鬼魅,再无当年倾国之貌。
过往种种在眼前倒转。
温雪菱黯然自嘲,是啊,她的爹爹和四位哥哥,早已是温锦安的父兄。
而她的命,还抵不过一条狐裘。
风起,人落。
温雪菱闭上眼睛,若有机会重来,她定要这些人血债血偿。
-“菱儿,醒醒,娘亲在这里。”
温雪菱浑身冷汗,蓦地瞪大双眼,惊坐而起,正好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睛。
她喃喃喊道:“娘亲......”这么快就到地府了吗?
慕青鱼搂紧她,安抚道,“别怕,只是个噩梦。”
温雪菱有些恍惚,眼泪不自觉滑落。
不,不是梦,那是真实发生的七年。
她扑进娘亲怀里,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无助孩子。
自小到大,她从未在人前哭得如此伤心,眼泪洇湿了眼前的衣襟。
等等!
温雪菱身子僵住,娘亲的怀抱是热的。
她反应过来后急忙握住慕青鱼的手,热的!
脑子里那根筋紧绷,双手颤颤抚上自己的脸,光滑平整,没有鞭打后凹凸不平的伤痕,更没有烫灼在两颊的贱奴字印。
她又小心翼翼动了动腿,亦没有断骨重续后日夜相随的刺骨酸痛。
温雪菱旋即意识到一个不可能却又发生了的事实。
她......重生了。
重生在天灾前,娘亲还活着的时候!
她迅速从震惊中回神,笑中带泪,太好了,她们都还活着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不想再重蹈覆辙,她决定把渣爹再娶之事,提前告诉娘亲。
是休夫,还是二女共侍一夫,她都尊重娘亲的选择。
但她,绝不会再认渣爹为父。
“娘亲,菱儿有重要之事与你说,方才,我做了一个梦......”她将前世所见徐徐道出。
慕青鱼脸色又震惊又苍白,强忍住情绪问道,“菱儿,你说的......当真?”
想起渣爹宠爱后娘的模样,温雪菱不忍娘亲继续被蒙在鼓里,重重点了点头。
“是!”
“他与那人之女,只比菱儿小十个月。”
慕青鱼脸上瞬间失去血色。
内心有一道极其强烈的声音在告诉她:这不是梦,这些都是真的。
“娘亲信你!”
不忍把奴城之事,告知疼爱自己的娘亲,温雪菱只说被罚去做苦力七年,后郁郁而终。
慕青鱼的心像被生生剜了口子,对渣夫彻底心寒。
“你四个哥哥呢,可曾护着你?”
四个哥哥......一箭射穿她心脏的大哥,给她下软骨散的二哥,扣她脑袋给继妹磕头认错的三哥,护着后娘的四哥。
医者难以自医,娘亲虽有医术,却身子极其羸弱,怕是难以承受这些。
她眸色沉了沉,轻声道,“他们......梦中尚未出现。”
说完,温雪菱突然想起,三个月后就是暴雪夜了。
既然老天让她重来一回,这辈子,哪怕刀山火海,也要拿回属于她和娘亲的一切。
她握着娘亲的手,刻不容缓道,“娘亲,明早一早,我们进京!”
她怒极反笑,“可是女子怎么了,你们口中的安安不也是女子?”
温谨礼觉得她可笑至极,就温雪菱平日上山爬树的泼猴样子,也能和伶俐可爱的安安比?
“菱儿,你不要凡事都和安安比,她是大家闺秀,自幼有父亲教导,熟读四书五经,琴棋书画更是出众,你哪有资格与她相提并论?”
“哥哥知道你心里有委屈,但事实便是事实,你要懂得认拙,万万不可说大话。”
在温谨礼的心里,他和三位兄长自幼承袭父亲教导,平日里又有祖母悉心照料,和安安是一样的,端正有礼。
而不是像温雪菱那般性子懦弱,在乡野只知享乐。
想起她在老宅看书,躺在软塌上东倒西歪,没个正经。
真是个乡野丫头!
温谨礼眼底闪过叹息,除了血缘,她和他们四兄弟实在没有什么太多相似,也就他们不嫌弃她了,她怎么还这副不懂事的做派!
温雪菱自然知道,男子无能才会寄期盼于女子身上。
但该演的还需要演。
她抬起的眸子蓄满了泪水,委屈哽咽道,“是,你们都有父亲教导,唯有我记事后便没有见过父亲的模样,可那是我愿意的吗?”
她对上温敬书目光,眼泪滑落,“我也想像兄长们一样,像你们口中的那个安安一样,在爹爹的陪伴下长大,可我不能。”
这句话堵住了温谨礼想要继续责问的话,几度张嘴都未曾出声,转头看向父亲。
温敬书蓦然想起,刚出生时的温雪菱,小小一团,比四个哥哥刚出生时都要好看,她是他的第一个女儿,让他爱不释手。
“罢了,终究是为父对你们有亏。”
“爹爹回去和你母亲商量一番,过段时间让你以丞相府二小姐的身份入府,如此,你总算是满意了吧?”
这已是他最大退让,丞相府嫡长女的身份不可能给她,他不能委屈了在膝下长大的安安。
温雪菱提醒他道,“爹爹,我若是以二女儿身份进府,你让外人如何看待娘亲呢?”
他进京后没有再回过花溪县,如果宣告了自己的存在,不就等于昭告天下:慕青鱼给他戴了绿帽子!
温敬书自然不在乎慕青鱼的名声,但是他总会在意自己的男子地位。
温谨礼觉得她就是在故意给他们找茬子,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菱儿你为何要为难父亲!
不就是养女身份,都说后续待你不会比安安差,你何必如此贪慕虚荣,非要嫡女身份?”
屋内陷入僵局。
温雪菱在等,等府里那个女人坐不住,也等娘亲看清小儿子的真面目。
果不其然,很快就有侍从来报。
“大人,府中来信,夫人身子突发不适。”
“什么!
速速去请太医!”
温敬书面上不露声色,但语气明显加速,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礼儿,你将她们送去城郊芳菲苑吧,先在那里暂住一阵子。”
他顿了下继续低声道,“多安排一些人,好生伺候你娘亲,切不可让暗处盯着丞相府的人,知晓她们的存在。”
两人视线交汇,温谨礼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,这是要让人看住她们,不能让母亲和安安知道。
“母亲身子不适,最需要父亲陪伴在侧,您安心回府,这边有我。”
温敬书拍了拍他的肩膀,头也不回离开了客栈。
他扭头催促道,“娘亲,菱儿,院子已经收拾好了,你们现在便随我们过去吧。”
尽快安排好她们,他也好回府去看望母亲。
温雪菱对慕青鱼道:“娘亲,我去收拾行囊。”
“别收拾了,你们带来的那些破烂在京城都用不了,人过去便可,赶紧走吧,别耽搁时间。”
温雪菱没有理会他抱怨的话,回头继续收拾行囊。
行囊里的衣衫都是娘亲一针一线缝制,空出很大一部分,装着娘亲给四位兄长缝制的新衣。
但瞧他如今的态度,恐怕是不会再穿了。
“娘亲,外面风大,披件外袍吧。”
即便已经入冬,她们衣衫仍是单薄,布料用的是最普通的布料,多套了两件也不太御寒。
慕青鱼摸了摸女儿冰凉的手,心疼道,“娘亲不冷,菱儿你披上吧。”
手心手背都是肉。
哪怕温谨礼今天的表现,和曾经在家中有差别,慕青鱼仍然叮嘱道,“礼儿,娘亲给你们四兄弟都做了新衣衫,你带回去试试吧,这是我进京路上就缝制的,想必是合身的。”
温谨礼想说一句不必,又怕慕青鱼气出个什么好歹。
如今,兄弟四人的衣袍都有裁缝定制,布料更是上乘,采买成衣也都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。
府中那位温柔大气的母亲,还会经常给他们亲手做锦衣华服,他们哪里还瞧得上慕青鱼给他缝制的粗布麻衣。
温谨礼看看天,又看看地,就是不说话。
温雪菱看出了他的踌躇,伸手便端起桌上茶壶。
一个失手,热水便泼向温谨礼的衣衫,“哥哥,你的衣服湿了呢!”
御花园侧殿。
温敬书将温雪菱母女之事道出,帝王沉默不语。
当年他刚上位朝堂不稳,群臣各有心思。
若不是有温敬书这个状元郎进言献策,他也不会那么快坐稳皇位。
“圣上,臣当年本想接夫人和孩子们来京城,却收到了她和孩子们的死讯。”
温敬书声音流露着悲戚,“当年,臣本想随她们去了,可大业未成,容国未定,臣......不敢。”
帝王沉声道,“地上凉,爱卿起来说话吧。”
温敬书没有起身,继续跪道,“菱儿刚出生,臣便离开了家,作为父亲不曾看她长大,很是痛心。”
“后来又有了安安,臣便把对她的那份愧疚,悉数补偿在安安身上,她绝无恶意,不是故意冒领功劳。”
帝王叹息一声,摆手让他起来。
温敬书和谢思愉的婚事,是帝王钦定的,可偏偏这个乡下的慕青鱼活着从北境找来了。
她本是原配,若进丞相府,自然不能为妾。
可若让战功赫赫的谢家之女为妾,也是断然不可。
为今之计,先安抚太后,再见一见那孩子。
若是个莽撞无脑之人,将她们母女一同遣送回北境,就好了......-温雪菱被宫女带到了御花园。
她一眼看到了跪在园内的温谨礼兄妹,温锦安眼眶红红,肩膀一颤一颤。
冬日寒风凛冽,温雪菱只穿了一袭单薄的竹青色轻纱罗裙,满头青丝用绿带编于一侧,身上没有珠钗首饰,却有傲骨铮铮的清冷气质。
帝王和太后从暖殿里出来,端坐上首,打量着园中少女。
“温雪菱,参见圣上、太后娘娘......”前世,温雪菱在奴城受尽折磨,其中就有一项最磨人的,便是让宫中出来的老嬷嬷,逼她学宫中礼仪。
一个动作要保持好几个时辰。
天寒地冻,让她仅着单衣在跪地里跪着,好几次将她折磨昏厥,直到她没有出一丝错方才离开。
但今生,从小在乡间长大的女子,又怎会行不出错的宫中之礼呢?
看到温雪菱直挺挺跪下,动作不伦不类,贵女们偷笑她举止滑稽。
太后凤眸扫过,众人惶恐低头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
帝王眼神锐利,压迫感油然而生,却在看清她容貌那刻怔住,脑海里猛然想起年少时的故人,许久才回神。
他沉声道,“起来吧。”
太后温和开口,“菱丫头,到哀家身边来。”
先前取笑温雪菱的贵女们,心头一紧,太后还从未对哪家小姐如此喜爱。
温雪菱本想用苦肉计,在帝王面前给渣爹捅几刀子,未曾料到太后对她会如此关怀。
她听话走近,恭敬垂眸道,“太后娘娘......”温雪菱声音戛然而止。
她冰凉的手被太后拉过握住,身子僵住,脑中瞬息闪过万千应对之策。
太后满眼心疼道:“你这孩子,身子骨怎么会如此单薄,怕是风一吹,就要被吹跑了。”
她对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吩咐道,“去将哀家新制的狐裘取来。”
太后亲自给温雪菱披上狐裘,笑道,“这才对嘛,多漂亮的小姑娘,就该穿得富贵些。”
温雪菱一颗心提起,说话愈加小心。
她想起前世所闻,从宫女到太后,眼前这个女人已经站在了权势的最高峰,自然也见惯宫中各种手段,再多计谋恐怕都逃不脱她的眼睛。
不如让真情流露。
她回想起上一世遭遇,任由眼泪肆虐。
比起京城贵女们巾帕掩泪的克制,温雪菱哭得满脸泪水,看起来很是狼狈。
温谨礼瞥了眼,脸色下沉,她以为自己是安安,掉两滴眼泪就会惹人心疼?
哭得如此丑陋,简直就是东施效颦!
惹人厌烦。
太后蹙眉:“菱丫头怎么哭了?”
“除了娘亲,菱儿还从未感受到过如亲人般的温情。”
温雪菱说得很小声,除了太后和身后嬷嬷,其他人都没听见。
她这个样子,让太后想起自己刚入宫无人可依的时候。
那时候,她也哭得如此......“傻丫头。”
太后看她的眼神多了分怜爱。
温锦安认出温雪菱的脸,又想起了梅林亭子中之事,忐忑不安中又夹杂着妒意。
想到温谨礼之前所言,立马明白她就是他们一母同胞的亲妹妹。
她可以接受温谨礼他们四兄弟进府,是因为能多四份兄长的宠爱,但决不允许有其他女儿,夺走她丞相府嫡女的身份。
“四哥哥,她真的是安安的姐姐吗?”
温谨礼点头。
“太好了,安安有姐姐了。”
她眼泪大颗大颗落下。
他眼神复杂又心疼,安安毫无心机,似孩童般纯善,还不知温雪菱的出现,会影响很多事情。
倘若父亲承认了她长女的身份,那必然要迎她和娘亲入府,到时候母亲和安安可如何是好?
容国,可没有平妻啊。
在太后当众人面问她可有其他心愿时,温雪菱恳切道,“菱儿,想带娘亲回家。”
帝王低沉道:“此事不难,宴会结束,你便可和你娘亲随丞相回府。”
温雪菱眸子一紧,听出了帝王话中蕴含的意思。
他明知温敬书原配之妻未亡,却只字不提妻位之事,摆明了是要护着丞相府的那位。
也对,那婚约本就是帝王所赐。
看到她不语,只是一味落泪,太后顿时读懂了她的委屈,亦想起了当年自己曾遭遇的不公,瞬间感同身受。
她开口质问温敬书,“温丞相,糟糠之妻不下堂,你让她们母女如何进丞相府?”
“容国无平妻,依照顺位,菱丫头才是丞相府嫡女,她娘亲本该是苦尽甘来的丞相夫人。”
太后本是武将之女,当年也曾随先皇打天下,后来入了宫闱,方敛起性子,但骨子里依旧飒爽直言。
帝王欲开口,却被太后瞪了回去。
温敬书从偏殿出来,便又跪回了一双儿女身侧,冬日宴成了他们的鸿门宴。
他低头回道:“臣,定会给她们母女一个交代。”
“哀家记得,温丞相回京前日子并不好过,原配愿意为你生下四子一女,五次游走鬼门关,你飞黄腾达后可曾亲自回去寻妻?”
温雪菱低垂的头微微抬起,看到太后脸上厉色,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太后也不指望男人在对待女子之事上,能说出什么万全之策。
转头看向温雪菱,问她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做,也想看看这个丫头是真胆大,还是装的。
温雪菱抬头对上她眼底的神色,毫无惧意。
她认真道,“八抬大轿,正门进府。”
离开丞相府。
温雪菱来到了渣爹死对头的府邸——镇国将军府。
想要复仇,权势、财富缺一不可。
凭借前世记忆,她可以借些权势。
而镇国将军府,就是她要借的东风!
温雪菱立于暗处观察,忆起前世。
前世暴风雪肆虐,北境冻死骨无数。
梁少将军拿出军中所有粮草,亲自救援附近村落。
温雪菱从不敢忘记他的名字——梁念屿。
镇国将军梁诀的独子。
敌军突袭,他重返战场,却因无粮草增援,最终战死疆场。
这一世,距离他战死之时不足三个月。
只要粮草和后援跟上,他必定能反败为胜。
曾经一心为民的恩人,她还是想要救下来。
更重要的是,她如今需要镇国将军府的势力,才能在京城获取人脉,站稳脚跟。
前世记忆便是她手中利器。
让梁诀信她,其实不难。
只要细查就能发现她和丞相府的关系,而梁诀与渣爹素来水火不容......接连三日,镇国将军府每夜都会收到秘密情报。
起初,梁诀并不信,直到信中所言应验,时辰分毫不差。
护卫匆匆送来今夜密信。
梁诀打开信封。
半月后,暴雪至,两月后,北蛮突袭,梁念屿战亡。
他蹙眉,“还是小乞儿送来?”
“不,是个女子,人安置在后院。”
温雪菱知道自己若是在三日前,直接送上今夜这封预知信,梁诀定然不会有反应。
但多送几封,待信中所言全部应验,他便不得不信。
听到身后动静,她扭头看着夜色下大步而来的挺拔身姿,心里明白:梁诀已经信了她的话。
半晌后,寂静的书房内。
梁诀看着摘下面纱的少女,审视的瞳孔蓦地划过诧异,此女竟和那人长得如此相似!
她略微抬头,捕捉到他眼底情绪,暗暗记下后自报家门。
梁诀好奇问她:“你分明是温敬书的女儿,却要和本将合作?”
他可记得,她送来的信里,有好多丞相府密辛。
本以为是温敬书的仇人,没想到会是他那个乡野女儿。
温雪菱反问他:“有何不可?”
“敌人的敌人,便是朋友。”
前世,镇国将军府为国捐躯,满门无一人苟活,此事即便是身在奴城的她,也有所耳闻。
他是为国为民的良将,此事毋庸置疑。
梁诀瞧她眼神坚定,一身韧骨,颇有将门之后的气势,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很是讨喜。
他爽朗一笑:“好,我同意与你合作。”
话音刚落,温雪菱便递过去一本厚厚的册子,目光冷静,毫不迟疑。
看清里面内容的梁诀:?
这个册子里面记录的,都是与丞相府息息相关的人物,还有很多渣爹前世频获圣宠的机缘。
温雪菱:“负心者,当......诛。”
她若没有缘由无端上门,梁诀当然不会相信她,反倒是这些恨意,有助于两人之间的合作。
“十日后,便是暴雪夜。”
从京城快马加鞭走官道,片刻不休息,至北境仍旧需要七八日。
更不用说筹集粮草和援兵这些事,还需上禀天听,能不能得到圣上允可还未知。
梁诀沉下脸,凝重道,“你因何知晓这些事?”
“容国有天知之能者,可不止国师一人。”
容国国师,谪仙般的人物。
有预测未来的本事,被世人视为天神下凡。
梁诀有须臾恍惚,她自信的眸子和那人愈发相似,但又觉不可能,她早已战死沙场十多年,又怎会留有子嗣。
罢了,信她又何惧?
两人正式达成合作。
她离开后,梁诀身后书架向两侧移开,走出一位身着月华锦袍的男子,腰间象征身份的环佩轻轻摆动。
梁诀看着男人精致绝伦的脸,笑道,“此女非凡,你可要小心了。”
那双淡漠冷然的眸子,瞥向温雪菱离开的方向。
“就怕她的本事,未必能撑起她的野心。”
月色下,温雪菱背影坚韧。
温雪菱还从梁诀那边要了一支暗卫,找到了前世渣爹藏在城郊庄子里的赃款。
这些钱本就来路不明,他们发现也不敢明查。
该怎么一步步让他们走入陷阱呢?
先示弱,再给致命一击?
-距离四哥口中的明日一早来接她们,已经过去了三日。
今日,晨光熹微之时,温谨礼终于来了!
还带来了京城有名的糕点。
姚记桃花酥。
“娘亲,菱儿,你们尝尝,这桃花酥可是京城一绝。”
“这可是我刚刚亲自去铺子里给你们买回来的。”
她指尖抚过糕点外面的油纸,眸色一沉。
冷的。
要不是那夜亲眼瞧见他对温锦安的温和,和方才看她的眼神天差地别,温雪菱还真容易信了他这话。
不愧是在朝堂步步高升的丞相大人,表面功夫做得真到位。
他们能演,她自然也能。
温雪菱擦了擦眼泪,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。
“那就好,菱儿还以为......爹爹这么多年不曾归家,是在京城另外娶妻生女了呢。”
“小时候,我常听街坊邻里说,爹爹最重情义,断不会做出此等薄情寡义之事。”
“娘亲为了让爹爹在京城无后顾之忧,既要照顾痨病缠身的祖母,又要养育我们五兄妹,日子过得实在是贫苦,爹爹你一会儿见到娘亲,可要好好哄一哄。”
父子俩面色僵住。
听到女儿天真又字字戳心的话,他面上掠过阴沉。
“爹爹,其实也一直很挂念你娘亲。”
说罢,他疾步来到门前。
渣爹刚转身,温雪菱脸上乖顺陡然一变,冷漠得像是在看死物。
当真会演,这么挂念竟还可以十多年不归家,容国离了他要亡国?
身侧,温谨礼的脸上浮现不安和烦躁,若是娘亲知道爹爹早已在京城再娶,还育有一女,闹腾起来可如何应付是好。
若是她们没有来京城就好了,他和父亲没有这些扰人心绪的事情。
今日还能陪母亲和安安去城郊赏梅,听闻福安寺外的梅花已然绽放,安安最喜梅花了。
“兄长在想什么?”
突如其来的一问,让温谨礼思绪来不及转回,下意识道,“京城郊外有一福安寺,山脚梅林远近闻名,待学堂休沐,哥哥带你和娘亲去赏梅。”
看到他脸上尴尬又僵硬的笑,温雪菱淡淡开口:“短短两年,兄长便忘了吗?”
温谨礼皱眉:“什么?”
“菱儿随娘亲,靠梅花太近会起疹子,轻则卧病在床,重则......丧命啊。”
末尾三字,她说得又慢又重。
“哥哥你是忘了,还是不曾放在心上?”
温谨礼怔住不解的神情,毫无疑问昭示了一件事:他确实忘了。
他心虚后又恼羞成怒,气道,“我只是暂时忘记此事,你何苦咄咄逼人?”
“我本以为两年未见,你会懂事些,没成想竟如此口不择言,你这般愚钝,如何在京城生存下去?”
话音刚落,两人就听到屋内传来茶盏落地的声响。
不好!
她急忙冲进屋子,“娘亲,你没事吧?”
慕青鱼脸上布满泪水,用手指着门口。
尚且不知屋中发生了何事,温雪菱只顾着给娘亲喂水,轻抚后背给她顺气。
“娘亲,不要动气,你的身子重要。”
渣爹不装了?
直接对娘亲说了再娶的事?
“事已至此,我也不瞒着你们,如今我位居丞相,府中已有正妻和女儿。”
温雪菱眸子暗了暗,前世娘亲至死都被蒙在鼓里,这辈子总算是得知了实情。
“青鱼,你若是想进府,只能以妾室的身份。
你且安心,除了你们,府中不会再进其他女人。
我如今的妻子前半生为国为民,身子不好,你要多让着她些,万万不可惹她生气啊!”
温雪菱的拳头硬了!
好不要脸一男的,这是要贬妻为妾啊......“菱儿,虽说安安是妹妹,但丞相府的嫡女只能是她,我会让她喊你姐姐。
莫名多了个姐姐,安安必然会委屈,故而对外宣称,你只是我丞相府的养女,可记住?”
温雪菱抬头看向温谨礼,“兄长,你也这么认为吗?”
她还未记事,渣爹便已经前往了京城,与她没有感情,但和四个哥哥是真真切切生活过十多年。
温谨礼嗓音干涩:“菱儿,我、我......觉得父亲说得对。”
“菱儿,你看你从小便有娘亲、祖母,还有我们四个兄长悉心陪伴,但安安不曾有兄弟相伴,这是我们亏欠她的,理应对她好些!”
“而且你放心,哪怕对外宣称养女,我们也不会亏待你,会把你当成亲妹妹照顾呀。”
有趣,可她本就是亲妹妹啊。
温雪菱目光掠过父子俩,瞧着他们颠倒是非依旧自洽的神情道,“父亲,兄长,你们不愿她们受委屈,所以就要委屈我和娘亲,对吗?”
温敬书听出她话里指责,心有不悦,指责道,“菱儿,你果真是从小在乡野长大,不知京中门第之重。”
“爹爹是丞相,府中需要一个能够管家,且不会给丞相府带来麻烦和羞辱的主母,还有一个挑不出问题的嫡女。
你若是和四个哥哥一样是男子,便也就罢了,但偏偏你是女子啊。”